我不知道王胖子为何突然服了软,也不知道那些食客为何会护着那个店小二说话。只从他们的言语中明白了一件事,那就是:
这客栈的清汤面三文钱一碗,点了就要一根不剩的吃完,要不就得十倍罚款。至于装面的碗有多大却是不定的,可以按人头来看,小到正常大小的碗,大到大铁盆,都是三文钱。
这些天来,我一直对此还有些介怀,所以今日有机会带王佳佳一起来体验了一番两人的份量。清汤面还是如以前那样的味道,不过今日太饿了,倒也不觉得太难吃。
那个叫做阿五的店小二还是一直笑眯眯的,上次听人叫他五哥,我便也如此称呼了,他便认定了我是熟客。
我一直好奇这客栈的东家是谁,居然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规矩来?那个黑脸说柜前的是掌柜的,那东家穆娘子又是何方神圣呢?和钦差关系不一般,什么关系?食客不按规矩来吃面,还有牢狱之灾?
带着满腔的疑惑渐行渐远,如果下次还想吃面,我想我可能还会过来一探究竟。
……
回到家,我见阿娘装豆腐的箱子已摆在了水井边,便大喊道:“阿娘,我回来了。”
“来,帮我把这些洗了。”阿娘将几个模子和木盆、木桶一咕脑地扔了过来。
我亮了亮手里的酒和寿桃:“不是要去王胖子家吃饭吗?”
“去这么早干嘛?帮他做饭吗?你看他烟囱冒烟了吗?”
我朝隔壁屋后看了眼,不禁肃然起敬:“我是说我怎么这么聪明呢,原来是有这么聪明的娘!”
“少贫嘴,臭小子!”阿娘骂道,抿嘴一笑,在井边洗起衣裳来。
我忙完手头的活儿,刚好看着隔壁烟囱里熄了火,王佳佳的声音也在墙那边响了起来:“娘,江湖哥,饭熟了,过来吃饭啦!”
阿娘解下围裙,拍了拍手:“把贺礼拿着,走吧。”
……
“恭贺师父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。”我将寿桃递给王佳佳,把酒呈给王胖子。
“呵呵呵,快进来,坐坐坐,也就我们两家人一起聚聚,也没外人。”王胖子今日换了件新蓝布衫,笑得像朵花似的。
阿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:“胖子,恭喜啊,又离棺材近了一步了!”
“看你说的,我哪儿敢跑你前头去。”王胖子回道,已倒了两杯茶放在桌上。
我知道他们两个爱开玩笑,也就默默地去了厨房。
“江湖哥,你来得正好,把菜端出去,我把寿桃蒸热了就可以开饭了。”
“哦。”我看了一眼,除了一条鱼勉强算是荤菜,也就一碗煎鸡蛋,还有一碗青菜,还有一碟泡菜。
“你昨天说的事,怎样了?”阿娘端起茶抿了一口,盯着王胖子问道。
王胖子把酒坛子往边上挪了挪,将我放下的鱼又正了正,笑道:“今天我生辰,江湖的事过会儿再说。”
阿娘也就不再问了,等我把菜上齐,王佳佳也把寿桃用竹筐子盛了上来,再把碗筷一摆,倒还是满满一桌了。
“来,满上,王胖子,来,干了!”
“多谢妹子了,来,一起,呵呵呵。江湖,再给你娘满上。今日都吃好啊,也没什么菜,都随意些。”
“知道你抠,也没准备吃什么山珍海味。”阿娘拿起一个寿桃咬了一口:“我啊,还是指望我儿子了,江湖,别让娘失望了。”
“是,呵呵呵,阿娘,等我以后挣了钱,我请你去我的客栈里吃烧鸡!”
王胖子一愣:“你的客栈?”
“呵呵,江湖哥是说那家江湖客栈吧?江湖哥还惦记着人家的烧鸡啊?”王佳佳取笑道。
“竟说我,是谁看人家吃烧鸡时口水都流到碗里去了?只得把碗里的清汤面想象成是烧鸡吃下去。”我也不客气的回怼过去。
王佳佳脸一红,给王胖子碗里夹了个寿桃,自己也拿起一个默默地吃了起来。
“好了,这两孩子,想吃鸡等江湖挣钱了去买一只不就得了?”阿娘给王佳佳夹了块鱼,满脸慈爱地给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,还叮嘱道:“来,慢点儿吃,小心刺!”
我咬了咬唇,将一个寿桃塞进嘴里,心里又有些不痛快了,实在是太偏心了,我才是你的亲儿子吧?
一起愉快地吃完午饭,我又被阿娘指使着帮王佳佳洗碗去了。
是谁说的君子远庖厨的?我一个大男人,还洗碗?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?
于是,我……我把碗泡到盆里洗了起来……
“江湖哥,有你真好!”王佳佳接过我洗干净的碗,用干布擦净水,摆进柜里,脸上不知是热的还是吃了酒,微微有些泛红。
说实话,她除了脸上的疤难看一些,倒也没多大缺点,完全符合我娘心目中儿媳的要求:勤劳,懂事,贤惠,对我娘言听计从。
可是,我可还没能把她看成我的妻子,世上比她优秀的女子太多了,我怎么能鼠目寸光了?
这个就比我小半岁的女子,可是和我吃同样的奶长大的,若非要论我们的关系,我觉得更偏向于把她当成我的妹妹。
阿娘啊,我知道你是故意支开我,怕是此刻又在和王胖子商议我和王佳佳的事吧?
哼,任你们说的天花乱坠,我就给你们来个装聋作哑,实在把我逼急了,大不了再来个金蝉脱壳。别看我李江湖平日里好说话,有些原则上的问题,你杀了我也没用!
“江湖,我们走!”
阿娘大嗓门一喊,感觉盆里的水都溅了出来。
我赶紧抓过王佳佳手里的抹布擦了把手,飞速跑了过去:“阿娘,怎么了?”
阿娘一把抓住我的手:“走!”
“哎,妹子,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?我不是说了嘛,我还在等机会嘛。”王胖子在后面追了出来,满脸尴尬。
“哼,等等等,都等了多久了?江湖都二十了,靠你?这辈子都不用找到个差事了。”阿娘气愤地朝王胖子吼道,拉着我回到家,连院门也拴上了。
“阿娘,呵呵,这大热天的,消消火。”我抄起院落躺椅上的蒲扇给她扇了扇:“怎么了?王胖子怎么招惹你了?是因为我的差事吗?”
“哼!没一个靠得住的,亏你还跟他这么久,叫了他十年的师父,都白费了。”阿娘叹了口气,仍愤愤不平:“年前那死胖子就说,会想办法把你弄进刺史府去,结果呢,一天又一天,这就快五月底了,他现在给我说里面不缺人!”
“哎哟,阿娘,这府衙的事,他王胖子一个仵作能做的了主吗?刺史府里也就三个仵作,也没说要加人,王胖子才不到五十,怕是还想再干个三五年,另两个比他还年轻,也没听谁说要走,我怎么进得去嘛。”
“那你就这么等着吗?等王胖子退了把位子让给你?”阿娘叹了口气:“早知如此,让你跟他学这些干嘛。”
“呵呵,阿娘,来,喝碗水,你看你,这一气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。”我嬉皮笑脸地哄道:“学东西嘛,都学到我自个儿心里了,又不会浪费。今日用不到,总有一天会有机会用嘛。就跟你平日里教我做豆腐一样,好歹也是一门手艺,是不是?”
“你啊,呵,还不如跟我卖豆腐呢。”阿娘脸色缓和了许多:“你父亲死得早,这些年把你拉扯这么大也是不易,我也就想让你能端上稳定的饭碗。
仵作这行虽然低贱,可是每天哪有那么多尸体等你验?大多数时间都是空闲的,偶尔有个命案,你只管据实上报即可,至于寻凶查案也与你无关。
你以前说想干捕快,觉得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威风。你没看到他们每天都要巡街,照样风吹日晒,有什么逃犯什么的,要是抓不到,说不定还会受罚。对百姓凶了背后遭人骂,对当官的和上司也只能夹着尾巴过日子,就是风箱里的老鼠,两头受气。
哎,这世道啊,跟死人打交道,比跟活人简单!”
我郑重地点点头:“听阿娘一席话,简直胜读十年书啊!”
“呵呵,你这臭小子,又贫嘴!”阿娘终于被我逗笑了,起身将新买的黄豆倒进筛子里,仔细挑起里面的杂质来。
其实阿娘这人看着凶悍,心地特善良,她和王胖子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每次不管吵得再凶,过不到两天再碰面又跟没事儿似的。我有时候都有些糊涂了,这两人该不会是有啥情况吧?
“你小子胡说什么?我眼瞎啊?会看上那个死胖子?你娘又不是离了男人活不了?跟他过?等下辈子吧!”每次我旁敲侧击,阿娘总是拽着我的耳朵如此一顿骂。
“你说那个母夜叉?你这丫头胡说什么?我是看在她给你喂了一年奶的份上敬着她,我会喜欢她?哼,除非世上的女人都死绝了!”王佳佳说她每次试探,都会听王胖子如此回答。
可我觉得他们两个一定有问题,明显的一对欢喜冤家,怎么就凑不到一块儿去呢?
哼,你们想把我和王佳佳撮合成一对儿,我就先成全成全你们,呵呵,到时候我们就真成一家人了,我这个当大哥的又怎会再娶自己的妹妹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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